Art:nerrian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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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就跑,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在湿滑的鞋子咯吱声中跑过长长的走廊,跑回到他们的房间后他有些喘不过气,抓过桌子上的枪就往又往43号房奔去;可当手握上去却拧不开门把手时,他往锁上连开了三枪,然后整个人撞了上去。
当Farrah赶过来的时候,他正在用拳头捶门,用肩膀撞击,门上是他撞击时留下的湿印。
“你进不去的,”她气喘吁吁的说,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喘息。
“你就好好看着吧,”他说道,再来一记。
“这不是……”她咳嗽着缓过劲,“这不只是道门,就算你烧掉它,你也没法就这么走进去,这不是门,这是一个入口,你明不明白?”
他把枪别到牛仔裤腰上,再度抓住她的肩膀,就像在楼下时那样。他粗暴的带着她往后退直到她撞到墙,她抬起手来抵住他。
“我要你搞搞清楚,你说我弟弟就在那,那我现在就要打烂那道门然后进去找到他。”
“你不行,这跟门没关系,而就算你能进去,你也到不了那,你需要一条路,明白吗?我六岁的时候进去过,而我找不到出来的路。”
“你老爸不是把你弄出来了,”Dean喊道,粗暴的推着她。
“那是因为他有Ollie在外面!而他进去的时候有所准备。”
“那就快他妈的准备啊,因为你马上就得进去把我弟弟弄出来。”
他马上看到她脸上浮起的恐慌,然后她开始在他的手下扭动翻腾,“我不能!我不能!”她不停的喊着这几个字,恐慌席卷了她的全部知觉。
“告诉我里面有什么,”Dean说道,“告诉我。”他轻轻的摇她。
“什么都没有,”她艰难的说。
“告诉我说你看见过什么。”
“不,你不明白,那里什么都没有。”她狂暴的挣扎,狠狠的用手肘顶撞他的下颌,他惊讶而非疼痛得往后闪,被地毯绊倒在地。她从墙上滑下来,蹲踞在地板上。
Oliver这时候走上来了,上楼梯的艰辛旅程让他好一会都喘不上气,痛得龇牙咧嘴,Farrah卷成一团,小声的吸气打嗝,Oliver困难的蹲下到她身边。
“那里什么都没有,”她含糊而迅速的说,“没有声音,什么都听不到连自己的呼吸或心跳都听不到;要是能听见的话至少还知道时间,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可是听不到。也没有光,却不是在黑暗中,而是……就算是黑暗也算是一种存在,可你连自己的手脚都看不见,你也不是站着或其他的姿势,因为如果有姿势的话,至少你可以跑,可以动,这样也许你就能数自己的脚步告诉自己你在往某处跑,你正在做什么,可你就那么……待在那。那既不冷也不热你也无法呼吸所以没有气味,没有空气;你甚至没有办法惊骇,因为你的身体仿似并不在那。”她的手捂着脸,捂着眼睛还有耳朵,然后往下摩着她的双腿,仿佛她没法让它们停止颤抖,“你只是存在但却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证明,无法确认,我觉得……我觉得就像是惩罚?一个把死去的或是活着的人放进去惩罚他们的地方,去教训他们守规矩,教我守规矩。”她战栗着摩擦着肩膀上那个染着血迹的地方。
“那是什么东西弄的?”Dean晃了晃头,他的脑袋暂时还没法消化掉她所说的那些东西。
她的手指颤了颤,“那就是它抓住我并把我推进去的地方,后来我父亲进来找到我,它抓住我还想要把我带回去。”她抬头看着Oliver,“Ollie,我不想去,我不想回到那。”她靠进她弟弟的臂弯中,他抚摩着她不停的安慰她没事了。
“我知道,Fay,可我也知道你不会留他自己在那的,特别是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对吗?”
就在她向Oliver缓缓摇摇头的时候,Dean已经准备好跟她大吵一番了,Dean感到那只正在挠着他的胸膛的锋利爪子因为Farrah沉默的默许而放松了一点。
“你知道我会保护你,我就是你的出路,你知道我是。”Oliver抱紧她,他们这样的姿势他的腿一定疼得够呛,但他一点没显示出来,“我也你回来的路,”他摸着她湿淋淋的马尾辫,“之后,我们就离开这,再也不回来了,我认真的,Fay,让我们离开永远也别再回头。”
她把他抱得更紧了,Dean就在她的垂下眼帘的时候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他突然间觉得很同情Oliver,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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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rrah看着Oliver搅拌着炉子上的锅,极为小心的顺时针搅拌三十下然后有反时针搅三十下,等他方向勺子后她开口,Dean和她就坐在桌旁。
“你从来没跟我说老爹给了你他的日记。”
她语带指责,可又没有严厉到对质的程度,Oliver沉重的叹口气,坐在桌边的最后一张椅子上。
“我只是愚蠢的期望我不需要用到它,虽然我……我一直知道我有天会用到。”
她严肃点着头,Oliver在从43号房回厨房的路上跟他们讲了日记的事,如果Farrah想成功的找回Sam的话,她就必须喝她父亲曾经喝过的调和饮料,而Oliver说它必须先放置一晚,他们要去Winchesters兄弟的房间拿上那本日记,就在Sam之前放的那张小桌子上。Dean得换下湿答答的外套,然后才回到厨房跟他们碰头,Farrah也回房换了衣服,而Oliver已经在炉子前,他在熬煮的时候几乎不需要看那张配方,虽然他还是瞥了几眼来确定。他很仔细的混合那几种成分的香料,还有几个他藏在自己房间里的精雕细琢的宝石,和其他一些随机的配料,最后他夹下几根头发投进去。
药水正在制作的时候,它看起来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奇怪,反而是整个厨房里充满了温暖的肉桂、肉豆蔻、胡椒和咖喱的香味。Oliver拿出一支马克笔打开,期待得看着Farrah,她拉起渔夫式厚套衫的两边袖子露出手臂,内手臂朝上放在桌面上。Oliver咬着舌尖仔细的照着日记上的符号样式画在Farrah的前臂。
“你们知道这意思吗?”Dean边看边粗鲁的问。
Oliver只是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想放在一起应该是保护的意思。”
“它们是种声明,”Farrah突然说,“声明佩戴者可以进入并且找回某种东西,且应当、不会遭到干涉,不被妨碍或付出代价的通过。”
Dean和Oliver都无语地盯着Farrah,她拉下袖子盖住了手臂。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Oliver问。
她摇头说,“我也清楚,我就是……知道。”
Oliver眼神扫向Dean,“你能不能……”Oliver指了指门口,“你能不能到外面去等?”
“为什么?”
“他得给我的背和胸口也画上,”Farrah淡淡的说。
Dean马上点头走到餐室去,不管现在才中午而已,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打发时间,五分钟后他才回到厨房,Farrah正在打扫,Oliver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完全没掩饰自己,过了两分钟她终于回头怒视他。
“耶稣啊,Ollie,别再看了。”她把清理台面的海绵丢到水槽,然后跌坐在椅子上。
“我没法不看,”他抗议,“我担心。”
“我知道你担心,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她抱怨说,手指挤压着太阳穴,他们的眼神又多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一起转开脸。
“就这样?我们现在只能等了?”Dean问。
“对。”他俩同时回答。
“可我们肯定还有什么能做的吧,其他需要准备的仪式或者……”Dean的声音慢慢变低,肯定有什么其他可以做的事情而不是就这么等着,在Sam被困在某处的时候无所事事,他的心里像是有个钝刀片在切割,就像被挖空了的南瓜,孤独的留在那只剩下伤感、空洞而刺痛。
“恐怕就是这样,”Oliver说,“直到明天太阳出来。”
厨房里有一阵痛苦而沉重的沉默,当Farrah推开椅子后又拉回去时,摩擦到地上的漆布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Oliver微微畏缩了一下。
“我没法就这么坐在这,我得做点什么,”她宣布,“我会在附近。”
Oliver的眼神追随着她,Dean了解那个表情,他知道当Sam要离开而他想要阻止时,自己脸上也是这种表情。不过Oliver什么也没说,Farrah头也不回的离开厨房,Dean在意识到自己的拇指正规律的敲着台面之后突的停了下来。
“她会带他回来的。”
“听起来你相当确定,”Dean心不在焉的说。
“没错,我了解我姐姐,我知道她对回到那个房间害怕极了,但她还是会去并且一定能成功,Farrah从不半途而废。”
Dean眼睛扫过Oliver,“我不会丢下我弟弟独自离开,我不管要花多长时间,不管要我做什么。”
“我知道。”
“还以为你说你没法感应我。”
Oliver痛苦的伸出腿,拿过身下的拐杖,“知道这点并不需要通灵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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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感觉残酷的漫长而平静无事,在Farrah离开后,感觉好像她也把大部分鬼魂带走了,整间旅馆是自他们到达后都未有过的空洞和空虚。Dean漫无目的的游走,最后发现自己正站在43号房门外走廊里瞪着房门,他不太抱有希望的又试了试门锁,试着打开它。他试着想象Farrah描述的那个虚空,一个没有声音、光线、质地和感觉的地方,可是他想象不出来。他不知道虚无为什么会如此让人恐惧,他觉得如果把无限度的极限向有限生命体呈现有限的存在让大脑非常难以理解;无穷尽的裂缝呈现给生命体所有东西都有始有终,有前有后,是否过于费解以至于如此可怕。他想了很多Sam的事,沉思着他那错综复杂的大脑是否比其他没这么聪明的人对此恐怖的经历多少更加强烈。Farrah六岁时的经历造成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她的父亲也一样。Dean没法不去想Sam出来后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他能出来。
Oliver很坚定不移的确信他的姐姐能把Sam带出来,这一定是姐弟间那种盲目的信心驱动着他们彼此的信念。Dean毫不怀疑Sam的能力,但现在,拯救Sam必须得靠他人,这种感觉就像胃里一块沉甸甸的抛光石,一阵恶心。他真的并不介意由谁救Sam,只要能就出来就好,可他没法不想要做点什么。
他回到房间,想重读小鬼Charlie给Sam的Francis的第二本日记,他几乎没把整个房间翻得底朝天,可就是找不到,怒气热辣辣的冲了上来,他狂冲到楼下,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前,就已经大力捶着Oliver和Farrah小公寓的门。
他捶了好几次才改为扭门把,发现并没有锁,Oliver整个人都陷在椅子里,身前摊着各种记录。
“怎么了?”他问。
Dean环顾四周找那本日记,可很明显不在Oliver这。
“你姐姐在哪?”
“可能在外面,这会我完全没法感应她,她屏障着我呢,所以我也不大清楚,我们可以去找她如果你要的话。”
想到跟拄着拐杖的Oliver在外面的雪地上蹒跚而行,Dean马上摇头,他气恼的深呼吸一口,手插进口袋。
“怎么了?”Oliver问。
“没什么……就……没事。”
Oliver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回椅子里,“很辛苦,对不对?”
“什么?”
“除了等待无事可做。”
Dean没说话,从眼角处看到Oliver朝着沙发对他打了个手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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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Farrah在哪,她没回来跟他们一块吃晚餐。Dean有种愤怒的惊慌,觉得她会不会不肯进那而离开了这里。
无论怎样,他并不很确定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他目前只有从Oliver那得知的他们小时候发生的事情的粗略情况而已,而Dean了解一个人的创伤会如何深刻地烙进他的记忆深处,不管你年纪多小,(带上你弟弟尽快跑出去!别回头!快,Dean,跑!)他还了解这并不总是全部真相(比如黄眼恶魔把他的家庭弄得分崩离散)。
而对他打着问号的脸,Oliver如是说,“我还是不知道她的确切位置,但她就在这附近,明天早上她会回到这的。”
Dean怀疑他眼下脸上的表情到底有多明显以至于Oliver如此轻易就看懂了。
Oliver回到他的房间,Dean再次发现自己站在43号房外,蹲在门对面的墙边,头仰着眼睛半闭盯着那道坚实的木门,在这个月份,日出还得好几个小时呢。
他就这么坐在走廊地上,直到屁股开始发麻眼睛感到刺痛,他才勉强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叹息着随便倒在一张床上,他知道自己睡不着,但他还是想不到其他可做的事情。
他只打了会瞌睡,凌晨三时门上传来轻微的叩门声,他立刻清醒过来打开门。
Farrah穿着厚外套靴子站在门外,她看起来精疲力尽,眼睛下方明显的黑眼圈,她的双手抱胸,双脚紧张的不停换边。
“怎么了?什么事?”Dean问,“还没日出,”他说,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多余的话。
“我知道,不是那个,是……我要你跟我出来。”
“为什么?”
他不是故意要惹人厌,真的不是,但现在是凌晨三时,他真的累得懒得想那么多,他现在精神萎靡,整个人紧绷得快断掉了。
“就是……明天的事我有个想法,那个,不只是个想法,我……你能不能跟我来就好?去外面,所以穿上你的外套。”
他瞧了她一会,她又换了一边脚,并且咬住嘴唇内侧。
“好吧,”他终于说,她松口气的点点头,他穿上鞋子抓起外套。
“你能不能带上枪?”
这个让他再度困惑的停下,枪对幽灵来说没用,当然他也没试过对一个阴间的苏美尔神开过枪,他相当肯定一定很崩溃。他一句话也没说的把科特手枪别到裤腰上,她等他关上门后,静悄悄的带着他往大厅走,直到楼梯处,然后轻轻的走下铺着地毯的楼梯。
“我们这是去哪?”
“嗯,能不能等我们到了旅馆外面再说?Ollie在睡觉,鬼魂们在听着呢。”
他耸耸肩,并不真的在乎,但Farrah没留意到他的姿势,她已经走到他前面的几阶楼梯外了。他们穿过前门,Farrah以轻快而紧张的步伐走到小径上,她的手从胸口放下,从前门处拿了一把高强度的手电筒并扭开它,立刻照亮了小径。
“那个,我们在外面了,我们这是去哪?”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附近那个印第安墓地?”她稍稍扭回头,看到他的肯定答复才继续说,“我们就是去那,它到不了那,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那是圣洁之地。”
他小跑了两步跑到她身边,“撇开我们在凌晨三时去圣洁墓地的事对我很平常的事实不说,但我们为什么要去那?”
她扫了他一眼,手电筒光下飘洒的雪花让他都不太看得清她的脸,只有她呼出的灰色薄雾,踉踉跄跄的脚步。
“我找到了我爸的日记,Charlie给Sam的那本。”
“所以是你从房间偷走的?”
“反正也不是你的,”她高傲的抗议道,“而且我可能还看了Sam的一些笔记。”
“‘可能’的意思就是‘确实是’”?
“对,我并没打算拿的,可当我看到我老爹的笔迹……还有Sam的笔记……”她有点害羞。
他摇摇手,反正Sam都读透了,“那么你拿它来做什么?”
“这个,看起来就好像我在排队等着当阴间的那个女神。”她干巴巴的说。
Dean什么也没说,他们又走了几步,她叹口气。
“那就是你们本该告诉我的,我他妈疯了,然后要我立即返回旅馆,没门!”
Dean的头向一边歪,“是很糟,但……”
“我估计你在这种事情上完全没问题。”
“也不是全然没问题,只是也没彻底搞疯我而已。”
她停了下来,Dean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出石路,正走在一条积雪覆盖的土路上,虽然那至少有一条小道,但都是往返道。
“真的?”
“真的。”
她脸上的表情混合着钦佩和轻微的惊骇,“哇哦。”他们往前走,继续着他们沉默地步伐。
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走了几分钟,他们来到一个旧围墙,摇摇晃晃的阶梯直通两边。Farrah勇敢的慢慢走上去,然后稍稍转身为Dean照亮阶梯的路,让他觉得很好笑,让他想起他和Sam在黑暗里东奔西跑的日子。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在一个不规则的洞口前,大概三尺深,她把手电筒放在地上照着前方。
“地很硬,我也挖不好,这是我目前能挖的最深的地方了,花了我大部分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即使我累得要命我也来挖;比我想象中花的时间还多,可不像电视里那么容易,他们总是能挖出精确的角度来。”
他望着那个洞,眼睛提防的瞄了Farrah一眼。
“这是什么?”Dean问,他有种不好的直觉他知道这是什么,在他这一生中他见过太多这种洞了。
“我觉得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们到底在说什么,Farrah?”
“你知道吗,我记得昨晚,”她突然说,“跟你在餐室的时候,我记得它也在那而我迫使它离开了。我总是迫使它离开而它也总是回来,而每次它回来,都会变得更加强大,我越是推得狠,它就越是更强的回来,Kur,我猜这是他的名字,我不知道Ollie是否告诉你,但……当我不在自己的肉身时,比较容易赶走他。当我变成他们——亡者的时候事情变得比较容易,而昨晚,我做了这个梦……那有七道门,被我控制着,你弟弟就在那他想要过去,说他是被邀请的,我不知道它是从哪来的,但我知道,我了解不是他是否被邀请的问题,而是我是否让他过去,除非是我让他们通过,否则没人能穿过那道门。”她终于看着Dean的眼睛,“我没让Sam过去,我跟他说我不会让他进去的。”
Dean松了那口自她提到她梦见Sam时候就屏住的呼吸。
“而今天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他,它,在推挤着旅馆,在找进来的路而我想‘操,就是这个了,不是吗?’但是我从没想过他真的钻了进来并带走你弟弟,虽然他确实做了,现在他知道他……知道他可以进来攫取人了……旅馆将不再安全。他会带进鬼魂,到了春天,他会开始攫取活的人。就算我们关闭旅馆,我想他也足够强大去其他地方找鬼魂,或者还有活着的人。”
“可我想……我感觉今天早上的事情好像消耗了他很多的能量,仿佛他消耗得太多,我觉得这是我阻止他的机会,找回你弟弟然后……我不知道恰当的词,阻止他,杀掉他,而我必须成为他们的一员来做这件事情。”
这些群山中,没有城市灯光的污染,夜空被星光照亮,如此完美,以至于Dean觉得不可能是真的。(我套用言情——当一件事情美好得不似真的,那么大抵就是如此。)
“我们为什么来这,Farrah?”Dean低声问。
她转过脸庞,“你就是要我说出来,是吗?”
“是。”
“我请求你来这是因为我想——不,我知道,我必须成为亡者来面对他,我请求你带上你的枪这样我可以用来射杀自己。而我需要你把我埋起来,不能是Ollie,就是不能。他没法走到这里,就算他能,如果他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他会……他会疯掉的,他不会让我这么做,但我知道,我知道必须得这样。我知道只有三尺深,可这是我能挖的最深的程度了,我很强壮,我只是不太会……”她的声音突然中断,哽住好几次顺下呼吸,“那真的很难。”她把手深深插进外套的口袋中。
Dean从来不是能言善道的人,而此时他发现自己完全不知该说什么。这一直都是Sam的领域,Sam是这方面的专家,Dean最多就是在别无选择时说上几句,而Sam却是能感同身受,一般来说这个时候Dean就会退后,把位置给Sam腾出来,他会倾斜着头,手安抚的放在他们的肩膀上,让大家都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倾述。
可是Sam不在这,这一整天他的缺席就像火炙般的明显,Dean能感觉到他身旁那个巨大空虚的黑洞在尖叫着‘Sam会这么做’,吸取着夜晚的空气,在地面上造出出一个有着Sam的外壳的虚空。
一息间,Dean看到Sam形物向四维伸展,长度、形状、宽度和时间,无穷无尽的岁月在没有Sam的情况下展现在他面前,生命的横切面带着边注显现在他的前方,上面写着‘这就是Sam本该在的地方,这就是他会在的地方,这就是失去Sam的感觉,这就是失去Sam后的猎魔生涯,这就是失去Sam后你会如何在没有Sam的陪伴下吃早餐,在没有Sam的陪伴下自己上床睡觉,在没有Sam的陪伴下把车驾向远方。’
“你要尝试阻止我吗?”
空旷的夜晚让她的声音水晶般清亮,刺痛他的耳朵。
“你真的认为这样可行?”他不知道他想她说什么,他的内心独白是断裂的琴弦,激烈的高音在说如果她不确定,我不会让她这么做的,如果她不知道这是否可行,我不能让她这么做。可最后的谐振都是SamSamSamSamSamSammy。
她快而明确的点头,“我肯定,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只是……我知道这是能把Sam带回来的最好的办法,然后我还可以结束它。”
“那你弟弟调制的那种饮料呢?如果他进去,就是整个人进去,事情不可能不变糟。”
“我不觉得我还需要它,不过我还是会喝的。”
最后一搏了,拼了,“通常来说我的工作不是制造鬼魂。”
她冷淡的说,“我也觉得不是,”她眼睛看向别处,“但是如果我成功了,你就不会再找我的旅馆的麻烦了是不是?我可以管好鬼魂们,我可以让他们快乐。”
她紧张的看着他。
“别这样,这几乎是我的遗愿了。”她一腔讽刺,只不过她睁大的眼睛正担忧的等着他的回应。
他仔细的考虑了一番才回答,“如果你成功的话,我们会离开。”
“很好,”她说。
“不过,”他认真的说,“我们会时刻留意这个地方,保持高度警觉,只要我们听到一起,一起游客受伤的事件,我们就会回来把这地方彻底清理掉。”
她严肃的点头说,“我想这可以接受,”她伸出手,“说定了?”
他注视着她伸出的手一会,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掌握住她,她手指冰冷粗糙的皮肤摩擦着他,“说定了。”
他们握着的手摇了摇才抽回各自的手,她张开嘴然后闭上,又张开又闭上。
“什么事?”他问。
“我是要射在头上还是心脏上?我不太清楚这个所以想问问……”
“你在要我给你自杀的建议?”
“差不多。”
“我觉得看你想要达到什么效果了?”
她点头的样子像是在听什么睿智的建议般,好像Dean是个向他推荐最适合她使用的那款冰箱的推销员似的,而且说实话,这个晚上就这样结束于野外,Dean发现他们两个都奇怪的放松了下来。
“好吧,我有这感觉它得像是……”她向周围打了个手势,“一件大事,我想。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是说,我来这不仅是我不想让Ollie来处理我的尸体,而且,我有种感觉就是我没法就这么静悄悄的融入黑夜,所以我考虑过药丸或是割腕,但我觉得……我觉得我需要一些动力。”
“那么,如果你向自己的心脏开枪,你可能不会立刻死亡,我是说,你的心脏可能会受到伤害,但会花上一些时间让你的血流干,头部中枪的话一般都会马上死掉。”
她点头的样子就像这非常迷人似的,Dean觉得如果她手头有纸笔的话她一定会写下来。
“你的枪能杀死我?”
“操,当然了,我拿这个杀过各种东西。”
“好吧,”她点点头,“我觉得不需要在拖延了,这么说我不想射我的心脏了,另外,如果我射偏了怎么办?我只是觉得我的脑袋真的是我最得意的地方。”
“那个,我……要是你真的不愿意自己做或是没法的话……我可以呃……”
“不要!”她说,“耶稣,把你拖到这就够糟的了,还借你的枪来用,还有你来掩埋我,操,不行,我自己能行。”
“只是,我向很多东西开过枪,”他耸个肩,“这方面我很厉害。”
“不用,真的,我们没那么熟。”
他俩被这滑稽可笑的话击倒,彼此都不自然的轻笑了一声。
他从腰间取出他的柯特1911来,递了出去,“你懂用枪吗?”他和缓的问。
“我以前开过一次,我们自己就有一把,在旅馆,从没用过,不过我知道怎么开枪。”
“很好,很好。”
“我见过的鬼魂都穿着他们死时的衣服,你看过的也是这样吗?”
“是的。”
她点点头,然后脱掉她的外套,在冷风打颤,虽然这里很黑,他还是能看见Oliver之前画在她手臂上的符号,“这太大了,如果我穿的太久的话,它老是扯我的手臂。”她解释道。
他瞪着她,“你就穿那个?”
“嗯?”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着装,她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上面是的褪色的黑色字母‘遛狗狗——我们可以让你汪汪’和一条瑜伽裤,“这可是我最心爱的一件T恤,而且这条裤子很舒服。”
“呃,不是的,这没问题,不过……通常说大部分鬼魂都会穿得更……端庄。”
“哦,我是少数派。”
他把还上着保险栓的枪递给她,他知道她接过手枪的时候对它的重量稍微惊讶了一下,她两手握着枪,明显不习惯拿它的样子,她的手指摸索着找到了保险栓并打开它。
Dean很感激她记得把枪口对着地面,看着她颤抖的手指,突然间他开始担忧他会不会被她的枪意外的击中腿什么的。
她小心的走下那个她自己挖的坟墓,他得伸过头才能看到下面的她,她紧张的舔着嘴唇并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你之前对别的东西脑袋开过枪?”
“没错,通常来说是杀死某物的最好位置,快速而有效。”
她晃着头又颤抖的吸了口气,在寒风中战栗,她的手在颤抖,地上手电筒的强光反射在柯特手枪的镀镍上,她飞快的抬头瞥了他一眼。
“呃,你能不能转过去?”她问。
“什么?”
“我只是觉得在你看着的时候我下不了手。”
“你不是为要开枪打烂自己的脸觉得不好意思吧?”
她的样子好像要说‘不是’,可他看到了她脸上闪过的表情在回答说是的。
“是啊,就是这样。”
他抑制住嘴里的叹息,想这真是违反了自己所有饱经训练的本能,把自己的背亮给一个拿着武器的人,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她。
“多谢。”她的声音如此之低,他几乎错过。
夜色中一片静寂,他仰望着星空,这里非常寒冷,可他却觉得非常自在,并非愉悦,他可以让寒冷的感觉压制这几件事:痛苦、反胃、恐惧;寒冷只是……寒冷而已。
当他听见枪声响起的时候,他还很惊讶声音是如此之低,事实上他被吓到了,被枪声吓到,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但在这黑暗、寂静中,在不是他主导的搏斗中,确实有些值得期待的东西,让他敞开怀抱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一跳。当他转过身,他看到Farrah就在他的右侧,她看起来跟平常差不多,虽有些……单薄,是能量而非身体,他的视线不能穿过她的身体,她还不完全凝固在一起。
“你该过去拿回你的枪,”她指着那说。
她的身体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躺在那,腿古怪的弯着,一条手臂压在身下,另一只手仍然抓着柯特。感谢上天,不太难看,她的太阳穴上只有一个小小的伤口,还有枪膛口些微烧焦的痕迹。
“痛吗?”他来不及阻止自己之前就冲口而出。
“痛,不过只是一小会,就不再痛了。”
他跳下去那个坑,开始从她紧握的手中撬出柯特来,她小指的断裂让他猛的畏缩了一下。
“没事的,我不介意。”
她就在他的上方,随着他徐徐走进她的坟墓,他往后跳了起来。
“耶稣,私人空间。”
她奇怪的看着他,“抱歉,我不知道这么近了。”
“相信我,你就是这么近,”他肯定。
她后退了一步,“在这里很难分辨,我现在明白在我吃东西的时候他们会那么围过来了,因为感觉……并不近。”
她走出坟墓,他终于从她的尸体手里拿出了手枪,跟着也爬了出去。
“你感觉怎样?是像在飘荡还是跟活着时差不多?”
她耸肩,“还能怎样?”她看到了铲子,然后走过去把它捡起来。
“我不知道我居然能碰到东西,”她转过身对他说,“我可以自己填平它。”
“不用了,”他走过去轻轻把铲子从她手里拿过,“你挖了土,不用再自己填上。”
他俩向下看着她躺在坑里的尸体。
“我还以为样子会更糟些,”她说。
他开始用力的铲土,“没错,没看到你正躺在那。”
“哦。”
他把一铲土倾下坑中,“很抱歉,如果这个看来很……麻木不仁。”
她瞪着他,“我刚才在自己脑袋上开了一枪,等会我还能干掉一个苏美尔神,我看着像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女生?”
“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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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们回程也同样的安静,但回程的路确实快了很多。Dean自个一步步的沿着来路往回走,Farrah就跟在他身旁,她的腿和脚都在移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在雪地上留下痕迹,她跟在Dean的背后,情况很古怪,Dean知道她在自己身后,但他却还总是不停的转身看她,他知道她可以一下子就传送回旅馆,但看她好像很满足于这样跟着他亦步亦趋,所以他没开口。
等他们到达的时候,旅馆已经亮着几盏灯,Oliver就站在前门处等待着。
“基督耶稣他妈的你到哪去了?”他们刚走近他就开口问,他走下台阶,拐杖在地上打滑。
“Ollie——”Farrah开口。
“把我屏障是一回事,Farrah,突然间你好像不在了,现在,感觉你仍然不在,见鬼你到底干了什么?”他皱起眉,“你的外套呢?”
“Ollie,我……”她在找适合的词,往前走了几步站在Oliver的身前。
“你……”他喘息着往前靠近她,仔细的看着她,“你做了什么?”
她没回答他,只是往后退。
Oliver突然摇头说,“不是,不,你没这么做,你不会的,你不可以。”他的头不断摇晃。
她举起一只手轻放在他的肩上。
然后穿过他的身体,滑到另外一边。
Dean想离开这,他想让他们俩单独待一会,他不想看着在Farrah滑过Oliver的身体后他脸上深受打击的表情,他不想看着他俩哭泣,他不想站在这里看着Oliver砰的滑倒在地、瘸腿无力的压在身下自己却无能为力。
Dean非常惊讶地看着Oliver从地板上爬起来,冲向Dean抓着他诅咒、大喊大叫,扭打着他,他含糊不清的喊叫着Dean杀了他姐姐,Oliver的上身被这些年拄拐杖的训练加上现在愤怒和悲痛显得极其的强壮,Dean努力挣扎着不要伤到他,并让自己免遭痛殴。
“Ollie,住手,”Farrah喊道,她的声音让整个旅馆的墙壁晃动起来,“住手!”
她伸出手碰了碰她弟弟的脖颈,Oliver就像是被电击到一样往后绊。
Dean站稳身子,看到Oliver崩溃在地板上而Farrah蹲在他身边。
“你对他做了什么?”Dean问。
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让他看外面发生的事情,这样他就不会怪你了。”
Oliver抬头看着Fay,眼神里带着被背叛和伤痛,“你怎么能做么做?你怎么可以?”
“Ollie……”
“不,别跟我说这是唯一的办法,因为那不是,你本来该去那个房间把Sam带出来,然后我们继续过从前的日子。”
“你知道那不可能的,它越来越强了,Ollie,而现在这样,我可以阻止它。”
“或者我们可以离开,我们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永远也不回来,”他嘶声道。
“我不能那么做,你知道的,鬼魂们需要我。”
“鬼魂、鬼魂、鬼魂,我才不管他们死活,我需要你。”
“我……必须这么做,我一定要,Ollie,”她向他伸出手,而他向后退,向后退。
“别……别这样,”他站起来,眼睛寻找他的拐杖,探出身子去够它,Dean捡起来递给他,他粗暴的从Dean的手中抢过来。
“你让她做,你连试着阻止她都没有。”
Dean看着他,在Oliver愤怒的目光下保持沉默。
“别责怪他,Ollie,”Farrah说,“你看到发生过的事情,你知道是我自己的选择。”
Oliver一动不动的盯着Dean,“为了你弟弟,你什么都会做,是不是?是啊,我对我姐姐也一样,而我……”他哽住,然后转过身,盯着地板,拖着脚步走远,Farrah跟在他的身后。
“别,”他没有转身,“现在我没法面对你。”
Dean看见Farrah看着她弟弟慢慢从她身旁走开,脸上掠过的震惊和受伤。
“我以为……我以为我能让他理解,”她声音轻柔低沉,“我以为如果他……那他就会……”
当她哭泣的时候,她的相异性更加强烈,她流下的并非眼泪,而是一大滴闪着银色光辉的液体从脸颊滑下,并最后闪烁着从下巴滴落。他痛恨这么说,痛恨要做那个一定要说出这话的人,但他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目的,而他需要他弟弟回来。
“Farrah,快日出了。”
她眼神转向他,她的眼睛再度变成黑色中带着银色大理石纹的样子,就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夜晚,值得为Sammy庆幸,她也许不再是人类,她人类的那一部分已经埋葬在了寒冷中,在她自己所挖的那座浅浅的坟墓掩盖下,等待在春天到来之后的腐烂。
他现在面对的是遗留的问题。
“是啊,”她说,“当然,日出了。”
她往楼梯方向抬头,仰望仍旧涂着欢迎你,Sam Winchester之上的地方,她思考了一会,然后朝她的面前慢慢挥了挥手,好像她在练习,然后她又挥挥手,那些字母开始变干,开始从墙上剥落,她的唇中吐出一丝雾气,那些残余物化成灰尘被吹散在风中。
当她开始上楼梯的时候,他马上跟了上去,和她一起呆望着那光秃秃的墙壁。他跟随她走上长长的楼梯,经过楼梯平台然后上了第二层,她边走边停,时不时点着头,而每次她这么做的时候,都会有一个鬼魂闪现,并加入她的行列。
Dean现在能看见他们了,就在她停在43号房前估量的时候,他数过已经有大约50只鬼魂了,年轻和年老,大和小,古老的和新近的鬼魂们,他算出至少有六种不同款式的衣服涵盖了三个世纪。他们在她身后拥簇着挤在走廊中,她的周围没有一丝空余。这里现在就像外面一样冷,跟成群的他们挤在一起,Dean很庆幸自己还穿着外套。
Farrah伸出手,手指轻柔的抚过铜门牌三次,门锁清晰的响了一声打开了,她一只手抵着门推开它,并转向Dean。
“我不知道会花多长时间,我会在做其他事情前,先把Sam找出来。”
他不知说什么,最终只能随便的点了个头。
“我很抱歉,但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他僵住,他完全没准备好,而Sam目前情况紧急,他担心自己会答应任何事情,会应她的要求做任何交易。
“如果他要离开的话,你能不能送Ollie下山?”
他几乎是松了一大口气,“可以,当然可以。”
“多谢。”
她很轻松的拧开了门把,门嘎吱的打开了,她深呼吸一口,他听到她开始低声的吟诵声。
“一个扭曲的男人,走了一哩扭曲的路,他在扭曲的台阶上找到一枚扭曲的六便士。他买了一只扭曲的猫,抓到一只扭曲的老鼠,然后他们一起住在一间扭曲的小屋。”
她的脚步非常谨慎而小心,边抬头看着四周,跨进房间,Dean意识他看见的只是陈旧普通的旅馆房间,而她看见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堪堪站在门口,门就砰的甩上了,几乎没拍扁他的鼻子。他惊讶的眨眨眼往后退了几步,瞪着房门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等待某人某事,等待所有的一切。
当浑浊的水开始从木门里往外倾斜时,顿时他浮上脑海的是他该阐明他的愿望才是,他想要的是有意义的某事发生,某些能让他知道所发生的事情的事,就在水慢慢浸透地毯盖过他的脚面,他听到身后的呼气声,转过头看到Oliver拖着脚艰难的走过来。
“她在哪?”
Dean指了指门Oliver说,“我以为……我希望她会等……我……”
Oliver的话被门后传出的巨吼声打断,门出现了裂缝,水从裂缝中渗透,从侧边溅洒出,带着咸味和恶臭。
房门发出砰砰声,仿佛门后有什么在沉重的击打着它。
有指甲刮过木门的声音。
“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吗?”Dean粗声问。
Oliver摇头,“没有,她进去之前,直到我爸爸出来,那里面都很安静,什么事都没有。”
又是一声巨响还有,然后是个柔软的东西击中木门,溅起的水花喷了Oliver和Dean一身。
“你知道里面的情况吗?她在想的事情?”
Oliver再次摇头,“我说过,她在那里面的时候,就像是她不在这个世界了,而现在她已经……”他的声音兀然中断,“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时木门上缓缓出现字母,然后逐渐写得越来越快,仿佛那个正在这么做的某人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件事。
SAM——地下室
Dean在最好的那个笔划还未结束就已经飞跑出去了。
**
“我说过一定有办法把你再带回到这的。”
“我也说过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他向他微笑着,很惊讶那口杂乱尖锐的牙齿居然能完全装进他的嘴巴,当他往前走时,她听到他脚步发出轻柔的声音,身后尾随着他的是零碎的自己。
她强迫自己镇定,而他靠近她。
“你会爱上这的,亡者们会下来追随你,而你最终会忘记你曾经是人类的一切。”
他的呼吸冰冷的喷在她的脸上,她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感觉只有冰冷,她该惊惧万分的,但她没有。
“也许,”她回答道,“但你看不到这些了。”
她猛地向他冲去。
**
就像被某种疼痛伤口爆发,现在水更多了,呈棕色的淤泥状,黏稠湿滑的液体让他的胃一阵翻江倒海,它们滑出泳池的边缘,大概六寸深,让Dean的步伐艰难一脚一跳的移过去,耳中充满奔流的水声,盖住了他呼唤Sam的声音,水流狂野起伏着,不断冲击他移动着的脚。
他看见了一条手臂。
他滑行过去的时候水花四射,四处乱溅,水里极度冰寒,一如之前,他抓住Sam的手臂拖近,看到他的指尖已经变成蓝色了。
他跪在水里,抱住Sam,开始只是轻轻拍打他的脸,看到他没有任何反应时啪得重重打了他一记,Sam的眼睛颤抖着睁开,视线立刻锁定Dean。
“嗨,老弟,我在这,我在这呢,”Dean的脸上露出笑容,Sam僵硬的手指举起来抓住Dean仿佛他不相信Dean就在这,他抓得那么紧,一定会在Dean身上留下深深的指印,Sam的嘴唇蠕动着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事,你出来了,”Dean安慰他,被Sam眼神中凶猛和惊恐吓到,Sam紧紧闭上双眼一会,然后再度睁开眼睛搜索到了Dean看着Dean。
“如果我掐你的话你是不是就相信我的话?”Dean柔声说。
Dean以为Sam会说点什么,但一声可怕的哀恸打断他,像刀锋般钻进Dean的中耳,让他的头产生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连想都没想就盖住了Sam在他外侧的耳朵,然后盖住自己的另一边。
泳池深处的水开始打着旋,盘旋着往下流,发出一次低沉的吸气声,Dean用力拖住虚弱不稳的Sam,在Sam的双腿支撑不住的时候紧紧抱住他。
漩涡不可置信的深,比泳池本身能够到的地方更远更深,当Dean看着泳池中央,他没法看到它的底部在哪,地下室充满了刺耳的吸气声,仿佛某个封印被打破,把水全部吸净。
墙壁震动了片刻,房子里的一切都倾斜到一边。
“我们该离开这了,”Dean声音粗哑,他拽着Sam往楼梯走,他抬起头眨了眨眼,在他们的脚下,楼梯间被一分为二,仿佛他带着不同度数的眼镜似的。感谢老天他脚下的木板坚实牢靠,他拖拽着动作迟缓且浑身滴水的Sam跟着他。
底下的建筑发出隆隆声,他转过身刚好看到泳池呈螺旋状反方向翻了个底朝天,液体和碎片螺旋状直冲天花板。
前面听到过的哀恸声又再出现,Dean在想他听到的是否Farrah垂死的声音,又或者是为那苏美尔神敲响的丧钟。一些黑暗模糊的东西反方向打着旋,浓稠、漆黑并纠结在一起,它在伸展着脉动着;Dean没法把眼睛从中挪开,确信如果他挪开了,它就会抓走他和Sam。他慢慢往后退,担心动作太大太快会否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
一支蔓藤猛地甩出来卷过他们,后面跟着出现一个白色的东西,Dean迅速把Sam往后推。
那是一只人手,抓住那个滑腻腻的入侵者并狠狠的戳进去,Dean瞧着,在它猛烈的拉着那怪物的时候,Dean能看到的只有手指还有一部分的手腕。
他推着Sam的背,两个人绊倒在台阶上,当他们爬上楼梯时,Sam已经可以慢慢的动作了。
旅馆里的墙壁好似被两股力量推动者左摇右晃,大量的液体流泻到硬木地板,然后往流下楼梯的地毯上,让他们踏上地毯的时候咯吱咯吱响,灯泡砰的变得粉碎,掉下来的锐利碎片在Dean的脸颊上割了一道伤口,他疼得嘶了一声。在一楼,硬木板从中断开,墙壁上的壁带弯曲成波浪状,狂暴的冲向大厅的尽头又返回。(说实话,很考验我的想象力)
Dean停了下来,他看见Oliver平静的坐在43号房的门外,完好无损的被保护住,漫天撒下的玻璃碎片都停止在他的周围,他双腿交叉坐在地上凝视着门下流出的黑色污水,Oliver的嘴唇在轻轻蠕动,Dean马上识别出他在吟唱着Farrah的那首童谣。
他感觉到旅馆地基深处笔直穿过砖块、石头、木头和灰泥开始轻柔的颤动,直到整栋建筑在这压力下开始震动扭曲,螺丝钉从装置中弹出来,地板起伏波动,Dean这下真的担忧在有机会的时候他没逃出去,反而是上到楼上,而这会他和Sam也许没法活着出去了。
然后一切都停止了。
一声响亮的呻吟,整座建筑物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稳定了下来,而Dean现在已经不知道是该松口气呢还是更害怕了。房子降落稳定时产生的压力让他的内耳疼得出现了晕眩。
三个大男人沉默紧张的盯着正缓缓打开的房门,Dean感觉到Sam的紧抓着他的外套,已经准备好有必要的话推着他开跑,Oliver虚弱的站在那,拐杖远在他够不着的地上。
门打开了,她就站在那,可怖又可爱,黑发上的银色条纹,双眼带着大理石纹,脸颊、额头、下巴和鼻子苍白的皮肤显露出灰色的静脉。
她走出房间,Dean往后退了一步,把身后的Sam推得更远些。比起她自杀前的装扮,现在这套更加适合她,银黑色的高领裙子长长的流淌在地上,除了她的手和脸,覆盖住她每寸肌肤,她的眼睛茫然扫过Sam和Dean,停在Oliver身上,她的嘴形吐出他的名字,倾斜着头似乎对此不太确信,但她没有开口,Oliver点了点头。
“没错,Fay,是Ollie。”
她眨了三次眼睛,恢复了她人类的样子,深灰色的眼睛,皮肤苍白但没有纹路,发色再度变成深褐色,可爱的T恤和瑜伽裤,她的眼神回到Sam和Dean身上,Dean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阻挡她往前走。
“结束了?”Dean粗声的问。
她眨眨眼,仿佛她需要思考他的问题,“是的,”她停下又琢磨了一下才说,“现在,亡者都听命与我。”
Part six
Dean把最后一件东西塞进呢布袋里,眼睛细致地环视房间,看有没有遗落的物品,然后满意的拉上袋子拉链,甩到肩膀上。
Sam在外面陪着Oliver,自从他看到他姐姐从43号房出来那副毋庸置疑的非人类样子之后,Oliver就几乎没再跟他们说过话,尽管Dean知道这对双胞胎已经无声的交流过。最后Oliver转过脸询问Sam和Dean,他是否可以跟他俩一块下山的时候,他们立刻表示同意,Oliver回到房间打包,而Farrah……
Farrah就那么消失了……
他们在前厅等Oliver,Dean问Sam关于43号房的事情,Sam转过脸,很久之后他才平静的开口。
“那里就如Francis的日记中记录的那句话一样,我梦见眼前无限伸展开来,广阔而恐怖,我既无过去也没有未来。”Sam眯眼看着穿透进小玻璃窗的清晨阳光,让自己的脸沐浴其中,“我……那里没有……我遭受过各种惊怖,我们看过太多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候我已经不再感受到害怕,但我从未……我曾那么……的孤寂……”他艰难的咽了一下,“然后我看见了某种东西,某种可怕的东西向我扑来而我却无法……我不知道那就是她,我以为是它来杀掉我,而当时我能想的只有‘感谢上帝。’”
他转过身走到外面,站在阳光下,Dean上楼把他们的东西搬下来。
当Dean往楼梯走的时候,并不惊讶在走廊里看到她,她的幽魂从房间边的一个小窗户往外窥视,看着她弟弟沉默的半躺在Impala后座上。她听见Dean的脚步声转过身,眼睛闪烁着恢复成人类的样子。Sam脑袋从门外伸进来,看见Dean和Farrah往里走。
“准备好了?”Sam问Dean,而Dean点点头,他们看着Farrah。
“谢谢你们带Oliver下山,”她说。
Dean还是觉得能这么轻松跟一只鬼交谈很不适应,而Sam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Farrah,他跟她拉开很大的距离。
“当然,没事,你们怎么离得开它?”Dean问。
她没看他俩,眼睛紧缩,“他说他得离开,我为他高兴,他不属于这……从来都不,不像我。”她转向Dean,“他会回来的,不管是当他准备好,还是当他白发苍苍,又或者是他离开人世,而我永远都在这。”
“你,呃,还好吗?”Sam问她。
她微笑,“是的,我们会没事的。”她的头往身后示意,当他们看过去,所有十字溪的鬼魂都站在楼梯那边看着他们。
“这不诡异一点也不一点也不,”Dean低声咕哝着,她笑起来。
“我知道你没法保证,但如果可以的话,在你遇到鬼魂或者恶灵的话,把这个画给它们。”
她打了个响指,一张纸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飘落在Sam的肩上,他拾起纸张瞟了一眼,认出尹南娜的标志,一个八角星。
“如果它们集中精神,我可以把它们带到这,”她说,“给它们提供一个地方,照顾它们。”
Sam细心的折好纸然后放进衣袋中,Dean的表情虽不至于——但也很接近是怀疑。
“我们会时刻注意事情的动向,”Dean坚定的说,眼睛看向她身后的那些鬼魂。
“他们不会惹麻烦的,他们从来没有过,我也不会造成任何麻烦,”她轻松的说,“如果我有的话,那么,你也知道我埋在哪,撒上盐烧掉,对不?”
Dean点头,他知道Sam此刻的肯定在想的也是同一件事,他们俩都对撒盐焚烧是否会对Farrah有用而持怀疑态度,她并不只是鬼魂。
就算她觉得她是。
“别误会我的意思,但我希望我们再也不会见面。”她苦笑着说。
“一样,”Dean说,和Sam准备离开。
Farrah转向Sam,“我没有忘记我的话,当你准备好,我会告诉你另一边有什么。”
Sam的脸色因为震惊而苍白,眼中充满了期盼,Dean死死克制住要赶紧使劲把Sam推出门的冲动,最后,他只是跟在Sam后走出去,调整肩上的袋子,一起走下台阶,他们能看见坐在车子里Oliver的脑袋,特意避开旅馆的方向,还有Farrah。
Dean把袋子丢进车厢,Sam坐到副驾驶座位上,低声而快速对Oliver说着什么,Oliver依然低着头并摇头,Dean又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旅馆,Farrah的幽灵轮廓就在旅馆的门口处,她的身体呈半透明状,Dean甚至能透过她看到她身后追随她的那些鬼魂,她犹豫着举起手挥了挥,他不自主的也挥了挥手。门缓缓关上,她没动,让门穿过她,而她的轮廓终于变得模糊。
这是第一次他们离开一个他们明知布满鬼魂的地方,而没有撒盐焚烧任何东西。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也许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凝望着那道门,一个八角星玫瑰花样的图案在木板门上熟练、系统地被自动雕刻出来,直至完成。
Fin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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